旬日之后,秦武王在六千王室禁军护卫下抵达孟津渡口。
甘茂亲率众将乘大舟横渡北岸迎来。浏览完甘茂递上的军功册,秦武王大是振作,站在王车上宣布了三道王书:擢升白山为咸阳令,立即还都镇守咸阳城防;擢升白起为前军副将,代行前军主将职权;其余有功将士尽皆按照军功册晋爵加职。王书一下,三军欢呼,人人振奋。当晚庆功大宴后,秦武王与甘茂计议斟酌,立派白山率领五万大军从函谷关返回秦国,大军留驻蓝田大营,白山径回咸阳赴任;留下的五万大军,由前军副将白起辅助上将军甘茂统辖节制,实际将具体号令权交给了白起。
清晨卯时,太阳刚刚爬上宜阳城头,秦武王君臣嫔妃禁军将士万余人乘坐百余条大船渡过孟津,在大河南岸会齐五万大军,列开大阵向洛阳浩浩压来。大军推进两个时辰后,洛阳王城遥遥在望。极目看去,一座硕大孤城矗立在春日夕阳之下,满目荒凉一片萧疏,田野里没有农夫,官道上没有车马,既没有秦武王想象的游人踏青春歌互答的王畿国风,更没有商旅仕宦辐辏云集的繁华。在秦武王的三川大梦里,洛阳王室是天下文明渊薮,是金碧辉煌光焰万丈的殿堂,纵然军力不济,财富风华仍当是天上仙境。如今看着王城破败若此,一片冰凉骤然渗透了身心。看着城外大亭下一片暗淡的红色人群,秦武王连询问的兴趣都没有了。瞄着一片破败的王室仪仗,听着有气无力的颂歌,秦武王心下一片茫然。
郊迎司礼大臣一声长宣:“秦王入城——”
秦武王恍然醒悟,略一思忖下令:“大军驻扎城外,明日清晨入城。”前来郊迎的周室太师颜率不禁愕然,转念间又大感宽慰:“老夫即行入城,奏请天子犒赏三军。”秦武王马鞭敲着战车极为不耐道:“甚个犒赏?不必聒噪,明日迎候。”甘茂对秦武王秉性知之甚深,转身对白起下令:“大军就地扎营。”白起早已将四周地形看得分明,令旗一摆:“四面扎营,拱卫幕府王帐。”五万铁骑立即按照部伍沓沓分开扎营,将秦武王的幕府王帐拱卫在中央地带,片刻之后炊烟四面升起,营地进入了秩序井然的夜营防守。
秦武王一夜没有安宁,辗转反侧,总是抹不去一个突然浮现的念头——洛阳之行得不偿失。洛阳三川这般索然无味,自己却当作第一件大事来做,逼得六国恢复了合纵,且落得个“同源相残,非王非礼”恶名;秦国负此恶名,却一无所得。秦武王第一次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,感觉到了父王与张仪的老辣——放着近在咫尺的洛阳王城就是不理,只全力以赴地与中原战国斡旋。那时候,自己对张仪的一力连横是蔑视的,有秦国熊罴锐士二十万,放开手脚从函谷关外排头杀去,三年内定然尽灭天下,何须来回扯锯?目下想来,似乎哪里不妥。不说别的,洛阳一班师,便要面临与六国合纵开打的局面,从宜阳之战看,若非白起提出的奇袭方略,战胜六国联军绝非易事。
想着想着,秦武王有些埋怨甘茂了。一个丞相兼领上将军,如何不能提出更高明的方略,而只顺着君王心意来?看来,必须在洛阳有所收获,可收获个甚也,洛阳有甚?
红日初升,颜率率领周室老少群臣出城迎接。
甘茂赶来请令如何进城,秦武王第一次发问:“丞相以为如何进城?”甘茂拱手答道:“扬我军威,大军开进。”秦武王却意外下令:“大军驻扎城外,大臣嫔妃将领并一千铁骑入城。”甘茂略一愣怔,大步去了。片刻之后,白起亲率本部千人队护卫着秦武王车驾,辚辚隆隆地开进了洛阳。大型青铜战车隆隆碾过长街,零落匆忙的国人连忙哗然闪开。秦武王轻蔑冷笑着,脚下一跺,大型战车抛下颜率一行,径自隆隆冲进了王城幽深的门洞。
洛阳王城,历经春秋战国数百年沧桑,一片荒凉破败。
高高的宫墙殿脊遮住了明媚的春光,层层叠叠的宫殿楼宇如高山峡谷,方方庭院都笼罩在深深幽暗之中。秦武王一抬头,只有头顶一方蓝天白云悬在宫殿峡谷之上。正殿广场的大青砖缝隙里荒草摇曳,雄伟的九鼎默然矗立,时有鸦雀从大鼎耳巢中飞出,盘旋飞舞啁啾鸣叫,沉寂的宫城如同深山幽谷。
秦武王正在继续着昨夜的失落感慨,一阵乐声,一队王室仪仗从东边偏殿缓缓拥出。后边匆匆赶来的老太师颜率一声高诵:“天子驾临!秦王觐见——”宣声落点,一个大红金丝斗篷、头戴六寸红玉冠的少年从仪仗中央走了出来。
秦武王心知,这是新近即位的周王,却只在战车上一拱手高声道:“秦王嬴荡,拜会周王。”完全没有觐见天子的礼仪,在周礼中是大大的僭越。少年周王浑然无觉,照样一拱手:“秦王远方贵,光临洛阳,不胜荣幸。”秦武王见少年天子还算通达,不再做大,飞身跳下战车深深一躬:“嬴荡叨扰天子,幸勿怪罪。”
少年周王勉力一笑:“周秦同宗,情如手足。秦王远来,王室当设宴洗尘。请入大殿。”颜率为免难堪,抢先一步高声道:“老夫为秦王导引,请。”领着秦武王向东偏殿而来。
殿中酒宴原已备好,秦武王一瞄坐席位次,径
二、萧疏洛阳 秦武王悔意东出(1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